寒风卷着枯叶，拍打在崔秀子单薄的肩上，她攥紧怀里半包发硬的饼，脚步匆匆，像只受惊的雀，身后是村里孩童的嬉笑声和妇人刻薄的指点——“瞧，这就是当年救下冯家那病秧子的傻子，如今连饭都吃不上了。”她垂着眼，只想躲回村头那间漏雨的破屋，可命运从不对她温柔：王家丢了鸡，硬赖是她偷的，铺盖卷被扔进泥里；李家的娃摔了，又说是她推的，唾沫星子几乎将她淹没，她跪在地上求饶，换来的却是更刺耳的嘲笑：“当年救冯家那会儿不是挺能耐吗？现在装什么可怜？”
没人知道，二十年前，她也曾是别人的光，那时她还是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，在村口槐树下捡到浑身是伤的冯思源，他奄奄一息，她偷偷把娘留给她的病号粥分了一半，又用破布替他裹了渗血的腿，他走时说：“姑娘的恩，冯思源记下了，来日必当涌泉相报。”她只当是客气——那时的冯家穷得连件像样衣裳都没有，怎会想到，这一记，就是二十年。
爹娘早逝，丈夫因赌债没了，崔秀子落魄归乡，却成了村里的“丧门星”，她不敢提冯思源，听说他跟着南下商队发了财，是天边的人，与她这泥地里打滚的有什么关系？直到那天，镇上的绸缎庄来了个管家，对着她就是一通鞠躬：“崔姑娘，我们家主人请您回去。”
马车一路颠簸到城中最气派的宅院，月季花下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：笔挺的西装，眉眼间是她认不出的冷峻，可那双眼睛，却像当年槐树下的人一样，带着暖意。“冯……冯思源？”她颤声唤道，他笑了，走过来替她拂去肩上的尘：“是我。”
日子像一场梦，冯思源没说太多，却把一切都安排好了：王家偷鸡的事，他查清真相，当全村人面道歉；李家娃摔跤，他请郎中诊断，是孩子顽皮，还赔了崔秀子银子，更让她意外的是，他知道她娘留下的绣手艺，斥巨资盘下铺面，挂着“崔记绣坊”的匾额，把当年的老绣娘都请了回来。“我只会些粗活，哪能担得起这么大的铺子？”她手心全是汗，他递过一杯热茶：“你当年能从绝境里把我拉回来，这点事算什么？”他眼神落在她生茧的手指上，语气轻得像叹息，“当年你赠我半碗粥，如今我还你整片天。”
可她渐渐发现，他的“帮助”里藏着别的心思：会“故意”刁难绣坊的对手，逼对方露出破绽；会“不经意”提起她喜欢的绣样，第二天就看到满屋的绸缎堆成小山；会熬夜守在绣坊门口，手里攥着件她小时候穿过的旧棉袄。
直到那天，她绣完最后一对鸳鸯枕，抬头看见他站在窗边，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他转身看她，眼里是她看不懂的深情：“秀子，当年你救我，是恩，可现在我想护你，是情。”
手里的针掉在地上，发出清脆的声响，她看着他，从槐树下的少年到如今的商界新贵，他从未变过——还是那个把半碗粥递给她时，眼睛亮晶晶的少年。“我……”她哽咽着，话未说完，他却上前一步，握住她的手：“不用说了，旧恩已偿，余生，换我来偿你。”
风从窗缝里钻进来，吹起绣坊里的红绸，像一团燃烧的火,暖得人心头发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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