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八十年代的阳光裹着老槐树的浓香,漫过青石板铺就的老街,沈念扎着羊角辫的小身影总像株倔强的狗尾巴草,缀在少年陆景言身后,陆家是镇上唯一的赤脚医生,陆景言穿着洗得发白的白大褂,指尖捏着银针在她手背上轻点:“念念长大也当医生,好不好?”她红着脸猛点头,羊角辫跟着一颤,却不知这句童言,往后成了岁月里最亮的光。
可命运总爱在蜜糖里撒把沙,十八岁那年,陆家突遭横祸,陆景言一夜消失,只留给沈念一块染血的怀表,和那句没说完的“等我回来”,镇上流言蜚语像野草疯长,有人说他犯了事逃了,有人说他嫌青梅竹马配不上他的前程,沈攥着怀表在雨里站了一夜,高烧烧得迷迷糊糊时,听见母亲压抑的哽咽:“别等了,景言怕是……”她偏不信,倔强地啃着发霉的窝头,把委屈都嚼碎了咽进肚里——没有教材,她趴在卫生院窗台下偷听讲课;没有药材,她跟着老采药人翻山越岭,手指被荆棘划出密密麻麻的血口,膝盖在泥地里磨出血痂,可只要想起陆景言教她认蒲公英时的温柔,她就咬着牙站起来,十年后,她真成了镇上有名的“沈神医”,银针翻飞间从阎王手里抢回条条人命,可老街的梧桐叶绿了又黄,那个少年,始终没回来。
直到一个暴雨夜,卫生院的门被撞开,浑身是血的陌生男人被抬进来,沈念一眼就看见他眉心那颗痣——是陆景言!他躺在担架上,气息弱得像风中的烛火,脑后的血混着雨水,在她脚下的青石板上洇开一片刺目的红,她跪在手术台前,手抖得握不住手术刀,却猛地咬破下唇,血腥味在嘴里蔓延:“陆景言,你不能死,你欠我的解释,还没给。”十三个小时的鏖战后,他从死亡线上被拉回来,却成了植物人,所有人都劝她:“沈念,他现在这样,不如……”她却搬了张竹床守在病房,每天给他擦身、喂药,在他耳边念老街的梧桐开了花,念她新研的药方,念那年他给她扎歪的小辫子。
奇迹在某个清晨降临,男人的手指忽然轻轻动了动,沈念手里的药碗“哐当”摔碎,眼泪砸在他手背上,他缓缓睁开眼,眼神空洞,却在看到她时,喉间挤出模糊的音节:“念……念……”记忆像摔碎的镜子,他时而清醒抱着她哭,喊着“对不起”,时而在深夜惊醒,指着窗外喊“他们要抓我”,沈念一边给他调理身体,一边帮他拼凑时光碎片——原来当年他是为替顶罪的父亲潜逃边疆,路上遭遇山洪失忆,辗转多年才被寻回,已是濒死之躯。
八十年代的浪潮拍打着老街,有人下海,有人远行,沈念却守着陆景言守着他们的过往,当陆景言终于能拄着拐杖站在梧桐树下,看她穿着白大褂走来,他颤抖着递出那块染血的怀表,表盖里还夹着儿时她画的歪歪扭扭的“结婚证”。“念念,”他声音沙哑,“这次,换我等你长大。”阳光穿过树叶,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,仿佛那年未曾走远的夏天,终于回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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