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江南的烟雨总带着化不开的愁,像浸了水的丝帛,轻轻一拧,就能滴落十六年的心事,苏璃,江南首富苏家的嫡女,一双素手能织出云霞般流动的软烟罗,却总在夜深人静时,摩挲着贴身佩戴的半枚玉凤——玉质温润,凤尾微翘,是她襁褓中从那场焚尽前朝宫殿的大火里唯一带出来的物件,没人知道,这玉凤的另一半,正被当朝最年轻的亲王萧绝,紧紧攥在掌心,带着刻入骨血的凉。
萧绝是京城里传说里走出来的刀锋,二十岁封王,手握虎符,连九五之尊都要忌惮他三分,他像一柄出鞘的寒刃,锋芒毕露,却也孤寂得像座冰山,前朝覆灭那场大火,烧尽了苏氏王族的荣光,也烧成了他心底永不熄灭的业火,他奉密诏南下,要在江南这温柔乡里,揪出所有前朝余孽,斩草除根,哪怕那余孽里,可能有他曾拼死救下的一个小小身影。
两人的相遇,是一场猝不及防的暴雨,也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杀局,那日苏璃提着新织的蜀锦去萧绝临时落脚的别院,恰逢前朝死士混作仆役发难,刀光裹着雨幕劈来时,她几乎是本能地挡在萧绝身前,袖中暗藏的银针如流星划过,正中刺客咽喉,萧绝握着她微凉的手,看清她眼底那抹与记忆中重合的决绝时,指尖微微一颤——多年前火场里,那个扑在他身上,用小小的身体替他挡住掉落的梁木的小女孩,也是这样的眼神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他的声音比檐下雨珠还冷。
“苏璃。”她垂着眼,睫毛上沾着细密的水汽,像振翅欲飞的蝶,“只是个卖绸缎的商女。”
萧绝留她在身边做了幕僚,苏璃便借着这身份,白天为他整理账册、筹划生意,夜里却在灯下用暗语联络前朝旧部,只为让族中老弱能熬过这场肃杀的寒冬,她看着萧绝在朝堂上翻云覆雨,看着他批阅奏章时蹙起的眉峰,看着他深夜独酌时落寞的侧脸——原来那个冷面亲王,也会在梦里无意识地呢喃一个“璃”字,像失了巢的鸟,在寒夜里发出一声无助的悲鸣。
可真相总在不经意间,将最温柔的假面撕开,那日苏璃整理萧绝书房,一本旧书里掉出半枚玉凤,与她贴身佩戴的那一块严丝合缝,轻轻一碰,竟发出清越的轻响,像一声破碎的叹息,前朝密档随之被她寻到:当年那场大火,正是萧绝的父亲率军围剿前朝余孽,而她的父亲,前朝忠烈苏丞相,是在护送她出宫的密道口,被萧绝一箭穿心。
原来,她拼命守护的族人,是他誓要斩草除根的余孽;她小心翼翼萌生的情愫,是他血海深仇的根源,萧绝也终于认出,眼前这个总是低眉顺眼、言笑晏晏的商女,就是当年他拼死从火场里救出的公主,他握着合拢的玉凤,手抖得厉害,十六年的恨意与十六年的执念,像两股狂潮轰然对撞,将他撕扯得体无完肤。
江南的雨又落下来了,密密匝匝,织成一张逃不脱的网,苏璃站在廊下,看着萧绝撑着青竹伞向她走来,伞沿下,他的眼神里再没有往日的冷硬,只有化不开的痛楚与挣扎,像一头被困在猎网里的猛兽,而她知道,这场雨过后,要么是前朝旧梦的终结,要么是两人血仇的再起——再没有中间路可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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