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《栀栀屿归》
台风裹着咸涩的海风掠过栀栀屿时,李子杰正蜷缩在吴佳璐家民宿的木质窗边,窗外,雨水将礁石冲刷得模糊成一片灰蒙,像极了他三个月前在上海的生活——那间映着黄浦江璀璨的落地窗,在合伙人卷款跑路的瞬间碎裂,玻璃碴子扎碎了他十年的设计师野心,归乡本是无措的喘息,可童年时赤脚奔跑的海岛,正被钢筋水泥啃噬着海岸线,记忆里柔软的沙滩,早已成了开发商宣传册上冰冷的“黄金海岸”。
破旧的渔船在码头吱呀作响,吴佳璐踩着沾满贝壳碎屑的胶船跳上来时,李子杰几乎没认出这个总跟在他身后捡贝壳的小女孩,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,指尖染着颜料,正摩挲着一枚斑驳的砗磲,眼神比当年看潮水时更沉静。“李子杰?”她笑着露出小虎牙,“听说你回来了,来住几天?”
民宿里,吴佳璐的工作室挂满了贝壳画:月光下泛磷光的夜光贝拼成渔船,紫色宝贝螺雕成绽放的花,墙角《潮汐》的签名让他一怔——“吴佳璐,2018国际手工艺新锐奖”,他嗤笑一声,指尖划过一幅用废弃渔网缠绕的贝雕:“这些老古董,现在谁还看得上?”话音未落,台风掀翻了院里的贝壳原料,暴雨倾盆,两人在泥泞里跌跌撞撞抢救,吴佳璐被浪花打湿的头发贴在脸上,忽然指向远处:“你看,那是我们小时候堆的沙堡!”
记忆的潮水漫过礁石,李子杰想起十二岁那年,他把画着小太阳的卡片塞进她书包:“以后你当大画家,我给你盖全世界最漂亮的城堡。”如今那卡片竟被她裱在工作室最显眼的地方,下面压着泛黄的奖状——2018年设计新人奖,他当年偷偷寄去的。
台风过后,李子杰鬼使神差地帮她整理贝壳,那些被她视若珍宝的“老古董”,每一片都藏着海岛的故事:砗磲上的纹路是百年前渔民的航海图,宝贝螺的螺旋里藏着潮汐的密码,他开始用CAD软件重构图纸,将现代几何美学融入贝雕曲线;吴佳璐则带他重走儿时探险路,在废弃灯塔的砖缝里,抠出一枚生锈的船锚:“这是我爷爷留下的,他说灯塔守着海,也守着归乡的人。”
当开发商举着推土机逼近百年珊瑚礁时,两人站在礁石上对峙,李子杰架起无人机,镜头扫过污染的海水、搁浅的渔船,还有吴佳璐祖母颤抖的手——那双曾教她用贝壳串项链的手,正紧紧攥着一本航海日志,日志里夹着泛黄照片:两个少年在礁石上笑着,手里举着贝壳,背后是他们的祖父,并肩站在渔船上,身后是栀栀屿完整的海岸线。
“海会记得,记得谁在这里出生,谁在这里老去。”吴佳璐的声音被风吹散,李子杰却忽然明白,他逃离的从来不是都市繁华,而是丢失的根,当环保部门的车辆驶入海岛,当“海屿新生”工作室的牌子在阳光下亮起,他终于知道,当年承诺给她的“世界最美的日落”,从不在远方的摩天大楼里,而在栀栀屿的灯塔上——夕阳把海水染成琥珀色,两个影子叠在一起,像极了当年礁石上,那两个小小的、紧紧依偎的剪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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